第19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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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怔了怔,慢慢笑了起来:“我大唐宰相们的胸怀,果然都宽广得很!”

玉柳点头:“可不是!”她虽然身在深宫,对刑国公苏定方的名字却着实不陌生,显庆年间,这位大将军三次出征皆生擒敌国国主到长安献俘,当时的风光热闹仿佛还在眼前,可转眼之间……她的声音里不由也带上了几分叹息:“宫外的消息也传回来了,刑国公夫人今日依旧卧床不起,苏府发丧后,头一日还有些人登门,之后便愈来愈少,今日门庭愈发冷清了。”

武后笑容含讽,“这几年里,朝堂上原是无人提起苏定方,如今刑国公府发丧都过了四日!朝廷莫说追赠,连吊唁使都没遣出一个,谁能想到是因为圣人至今还不知此事?这样下去,只怕那边明日便无人敢再登门!”

玉柳忍不住轻声问:“皇后您看,要不要寻个机会召库狄夫人进宫一回?”圣人这几个月身子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大好,一时半会儿只怕还不会临朝,如今处置朝政多是靠着那几位相公,而他们,看样子是不打算与圣人提及此事了。

武后秀眉微挑,瞅了她一眼:“喔?你倒说说看,我为何要召她进宫?”

玉柳轻声道:“婢子是想着,圣人这几年里虽然也没怎么提过邢国公,但未必不记得他的功绩,更不会乐意被蒙在鼓里。邢国公的后事如此凄凉,不但失了朝廷的体统,也有损陛下的任君之名。几位相公近来行事越来跋扈,许相备受排挤不说,如今连陛下都敢欺瞒了,谁知日后还会如何?此事殿下若是不方便直接进谏,不如召狄库夫人进宫叙话,略做些安排,让她向陛下进言,岂不是正好能让陛下看清那几位相公的面目?”

“再说,邢国公毕竟早年曾备受许相推崇,库狄夫人又是他的义女,那河东公府的事情还没过去几日,若是朝廷的待遇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别人见了,也难免不会嘀咕。殿下先前的安排岂不是有些……可惜?”

武后微笑着叹了口气:“你说得原是不错,可惜正是因为上回的事情才过去,如今却是不好再安排库狄夫人进宫了,一旦落下痕迹,只怕弄巧成拙。”

“你想想看,相公们为何不肯提苏定方?不就是疑心他是我的人吗!他们或是与许敬宗、李义府颇有新仇旧恨,不远提及苏定方;或是畏惧被人视为后党,不敢提及;或是想着此事自有我或许敬宗开口,不屑提及。殊不知许敬宗与苏定方原无深交,当年锦上添花也就罢了,如今怎肯雪中送炭为他出头?而我么,一个深宫妇人,圣人都不知晓的事情,我又是从何得知的?与其让陛下再添疑心,倒不如任由他们议论褒贬几日!何况……”

她沉吟片刻,语气变得决断:“玉柳,明日一早,你便让人去给母亲传话,让她在家称病,不必见客。还有内谒者监那边,这几日停见外命妇!”

玉柳愣了愣:“殿下,难不成就让相公们这般一手遮天?”

武后摇头笑了起来,细长的凤目李隐隐有光芒闪动:“遮天?这种事情岂是他们能遮得住的?迟早都有揭开的时候。眼下么,确是揭得越晚越好,到时就看谁会来顶这个缸了!咱们何必着急?横竖这最该着急的,又不是咱们!”

她抬头望着窗外,语气愈发愉悦:“虽说琉璃是邢国公的义女,可谁不知道,那位裴行俭与苏定方才真正是情同父子,我倒想看看,如今这般情形下,这位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窗外一片寂静,唯有那轮穿行薄云间的圆月,将夜色浸染得一片朦胧。

到了第二日晨间,天色更是彻底阴沉了下来,西风萧瑟,满地槐荚,似乎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都染上几分深秋的气息。而永平坊的邢国公府内外,更是一片隆冬景象。无数白色灯笼和白色帘帷将整座府邸布置得宛如冰天雪地,从大门口到堂屋,一路上素帘飘摇,香烛氤氲,却清冷得让人不敢直视——这一日,从清晨直到日上三竿,还没有一个吊唁者进门。

琉璃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只觉得全身冰冷,秋风一阵阵吹过空荡荡的院子,仿佛比腊月里从天山吹过的北风更加令人寒意彻骨。

她并不是不知世态炎凉,不是不知官场的趋炎附势与翻脸无情,但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个院落一日日地冷清下来直到变成眼前的景象,那种滋味,就是她这样骨子里从不在乎世俗礼仪的人也无法忍受,更别说旁人!尤其是对比着半个月前河东公府的人流如潮,这一切更是让人冷彻心肺。

堂屋里似乎有声音传来,琉璃转头看了一眼,西屋高卷的门帘之后,苏庆节父子依然静穆地跪坐在灵座之前,明明是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此刻的背影看上去竟是萧瑟无比。琉璃默默转回头来,心头突然涌上一丝庆幸:义母这样病着其实也有好处吧?至少不用看见眼前这一幕!

她这一口气还未吐出,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满是惊慌的声音:“库狄夫人,库狄夫人!老夫人不肯躺着了,说是要来这边看看将军的灵座,娘子也劝不住她!”

琉璃吃了一惊,忙转身跟着婢女走向后院,刚上台阶,就听里面传来了罗氏哽咽的声音:“阿家你慢些起,大郎他已经在前面了,阿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