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遥远的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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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以后,在一次偶然间的谈话里,已经成为帝国主宰的比夏-冯-斐迪亚斯元帅对凯南中将谈起了此事,并将其称为他“一生中最初的一次胜利”。

在叔父的允诺下,少年终于重新坐到了课堂里,继续修习完了高级中学的所有课程。也许知道机会的来之不易,在剩下两年不到的时间里,他抓紧了一切时间来学习各方面的知识,特别是一些社会科学方面的理论——因为他明白,一旦进了军校,再接触到这些的机会必然会很少很少了……他不可能再如以前设想的那样成为一名建筑师了,他必然将会成为一名职业军人。

在多年后的某一天,无意听到有人议论说:如果帝国元帅当年不读那个无用的中学,整个银河的历史将被提前两年时,一向不轻易动容的斐迪亚斯元帅冷笑了——当年才十五岁的他,是以多么长远的眼光观察着未来的道路,以多大的勇气来坚持着自己的选择,恐怕一直到了他死后,那些研究他生平历史的人才会恍然大悟吧?

再次见到那个红头发、丑丑的丫头,是在三个月以后。

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少年跟着叔父一起拜访了一位他的老战友:奥莱托-德-摩尔老将军,那个曾和叔父一起被并称为银河联军里“三架马车”的退休老军人。

摩尔将军的家位于一片绿色中,房子前后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郁郁葱葱,竟然完全不象是一个一介武夫的住所。他跟随着叔父沿着花径走进去,一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听着鸟类的宛转啼叫,竟然感觉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黛丝,不准哭!站到门外去!”然而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厉喝——典型的军人式的粗暴喝斥,就象当年他父亲骂他一样。少年心里忽然一动,随后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抽泣着被赶了出来,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身上明显地留着几处红肿瘀伤。

她抹着泪,一头蓬乱的红发在风中扬起。

出于某种奇特的心理,在走过她身边时,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看了这个小孩一眼。然而小女孩只是抽泣着,很小声很小声地怕被父亲听见。看着少年注视她的眼睛,只是礼貌地呜咽了一声:“啊……哥哥好,叔叔好!”

孤僻的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显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雨中的自己了。

“奥莱托,怎么又打黛丝了?”叔父领着他进去,对一个矮个子的军人有些不满地开口,看见对方正在修剪着一株花木,全神贯注。

“谁要她总那么没用?今天居然又被人打了!被打了还不敢说,只知道躲起来哭,简直丢光了我的脸——”摩尔将军边说边把手上的工具放下,和叔父一起坐了下来,打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两杯,“黛丝,过来!给叔叔看看你的丑样子!”

红发女孩呜咽着,怯怯地蹭过来,停在了桌子前一米的地方,垂着头。

这一次看得清楚,少年蓦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个八岁的女孩子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有些是被抽打的,有些是被掐出来的,甚至头发都被扯掉了一绺,露出了渗血的鬓角。

然而,看到小女儿的这种惨况,摩尔将军却毫无安慰同情之意,忽然拍了桌子,厉声:“抬起头,黛!你说,你还是不是我的孩子?是不是将军的孩子?!”

“……”那个女孩被吓得一个哆嗦,忍不住哭了起来。

“闭嘴!不许哭!”摩尔将军更加生气,将配枪重重拍在桌上,“真没用!听着,拿上这把枪!如果那群孩子再挑衅你,你就用老子的枪把他们全给毙了!”

“呜……”女孩用手背抹着泪,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去碰那把上了膛的手枪。

“真没用!哭什么哭?”摩尔将军恨铁不成钢地怒骂,挥起了巴掌就要给小女儿一耳光。黛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少年的身后躲去——他吃了一惊,那一瞬,只觉得一双温热柔软的小手抓着军校制服的后襟,藏在了他的身后。

他来不及想,忍住了把她推开的冲动,把她护在了身后准备替她承担那一击。

然而,将军刚刚扬起的手却被旁边的好友拉住了。“奥莱托,算了,”斐迪亚斯元帅叹气,劝道,“黛丝不过八岁,你对她未免太严厉了。何况女孩子又不像男孩,何必逼她拿枪打架呢?——你的两个儿子都很优秀,那就够了。”

“嘿,”说起两个儿子,摩尔将军气稍微平了一些,“也是,杰克和斯考特都已经升了中校了,也算是争气。”顿了顿,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和战友同来的少年,摩尔将军上下打量了一下,忽地笑了:“爱德蒙,这个就是你前些日子领回来的侄子?——看起来很有出息的样子嘛!”

他回身拍拍少年的肩,用很大的力。

他站在那里没有躲闪,默默承受着——那个小女孩还躲在他身后,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全身微微发抖地贴着他后背,仿佛把他当作了唯一的依靠。

“比夏这孩子……唉,优秀倒的确是很优秀。只是性格太孤僻了,谁的话都不听。”身为元帅的叔父看了少年一眼,叹了口气,“倔得要死,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小子!”

“斐迪亚斯家的男人不向来如此么?”摩尔将军大笑起来,倒上了酒。

在两个军人开始把酒言欢的时候,少年默默地退了出去。身后传来烈酒和香烟的味道,他仿佛厌恶似的皱眉,一个人回到了屋外葱茏的树木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发呆。忽然间,他觉得后襟被似乎树木勾住了。然而回过头来,却对上了一双明亮忐忑的眼睛。

“哥哥……”红头发的小女孩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了?”这一次近在咫尺,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女孩身上的伤痕,蹙起眉,不自禁地脱口问。然而,随即仿佛觉得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自己的关心表示得有些过度,骄傲的少年便迅速闭上了嘴巴,转过头去,冷冷的接上了一句:“不想说就算了。”

那个羞涩胆小的女孩本来是想说什么的,但是看到对方旋即冰冷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噎住了。双手扯着衣角,讷讷了半晌,只低声道:“谢谢你哦。”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径自抬起脸望着蔚蓝的天空,骄傲而沉默。

但是,从那一天以后,少年和叔父就成了这花园小屋里的常客。

她还是怯生生的,在每次他们到访的时候都躲在一边,基本不怎么敢出声说话。她身上经常有伤痕,眼神总是躲闪而忧郁的,似乎总是处于忍耐和服从之中——他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是留意到这一些,但是,骄傲却阻止了他放下架子去询问。

直到某一日,他得了叔父的命令,去送一盒顶级雪茄给摩尔将军。在路过小区外的绿化带时,无意听见了隐约的哭泣声和嘲笑声——那个哭声是如此熟悉,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从密密的树篱间看过去,他居然撞见那个红发小丫头被一群高年级学生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地索要零用钱。那个瘦弱的孩子无力反抗,只是缩在地上哭泣,手紧紧地护着怀里的书包——少年站在外面迟疑了片刻,然后扬了扬眉梢吹了声口哨,利落地摘下校徽,脱下外面的军校制服。

就在准备完成的那一瞬间,他抬起头,看到那一群高年级的孩子揪住那个小女孩的红发,想要扇她的耳光,厉声恐吓她拿出书包里的钱——那个红发小丫头盯着对方,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全身微微发抖。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少年脸色忽然一变,单手翻过篱笆,一个箭步冲过去,毫不客气地将带头打人的那个家伙狠狠一脚踢飞出去,然后一手按住了小女孩的书包。

“你是谁?!”那群学生又惊又怒,“来管什么闲事?”

他根本不回答,只是低声安慰了小女孩一句,站起身,不出十分钟就身手利落地将那几个学生打倒在地,用靴子狠狠踩着对方的头,低声恐吓:“听着!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靠近黛丝身边,就踩断你们的鼻梁!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那群比黛丝大五六岁的学生惊恐地逃离。他回去捡起了校服,拍了拍上面的草叶,然后俯下身去,扶起了那个鼻青脸肿的孩子。

她抱着书包正哭得伤心,全身微微发抖,就如一只慌慌张张的花栗鼠。

“没事了,别哭。”他迟疑了一下,上前按住了她紧抱书包的手,轻轻把书包里的一样东西拿了出来,“好了,快松开那把枪……没事了。放下枪,黛。”

红发小女孩颤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在书包的掩盖下,赫然是一支已经打开了保险的手枪,正在发出冷酷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