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卷】致胡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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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一篇信内有几处瞎说不必再论,“阅完放入”“未阅完”两句亦有语病,既说志摩交她三本日记,何来“阅完放入”君处箱内。可见非志摩交出,乃从箱内取出阅,而“阅完放入”,而有一本(?)未阅完而未放入。

此箱偏偏又是当日志摩曾寄存她处的一个箱子,曾被她私开过的。(此句话志摩曾亲语我。他自叔华老太太处取回箱时,亦大喊“我锁的,如何开了,这是我最要紧的文件箱,如何无锁,怪事——”又“太奇怪,许多东西不见了,missing,旁有思成,Lilian Tailor及我三人。”)

(八)我留字,请她务必找出借我一读。说那是个不幸事的留痕,我欲一读,想她可以原谅我。

(九)我觉得事情有些周折,气得通宵没有睡着,可是,我猜她推到“星期底”必是要抄留一份底子,故或需要时间(她许怕我以后不还她那日记)。我未想到她不给我。更想不到以后收到半册,而这半册日记正巧断在刚要遇到我的前一两日。

(十)十二月十四日(星一)

Half a book with 128 pages received (dated from Nov. 17, 1920 ended with sentence "it was badly planned.") 叔华送到我家来,我不在家,她留了一个note说“怕我急,赶早送来”的话。

(十一)事后知道里边有古事,却也未胡猜,后奚若来说叔华跑到性仁家说她处有志摩日记(未说清几本)徽音要,她不想给(不愿意给)的话,又说小曼日记两本她拿去也不想还等等,大家都替我生气,觉得叔华这样,实在有些古怪。

(十二)我到底全盘说给公超听了(也说给您听了)。公超看了日记说,这本正是他那天(离十一月廿八日最近的那星期)看到了的,不过当时未注意底下是如何,是否只是半册未注意到,她告诉他是两本,而他看到的只是一本,但他告诉您(适之)“refuse to be quoted”,底下事不必再讲了。

二十一年元旦

(六)一九三二年一月一日晚上

适之先生:

下午写了一信,今附上寄呈,想历史家必不以我这种信为怪,我为人直爽性急,最恨人家小气曲折说瞎话。此次因为叔华瞎说,简直气糊涂了。

我要不是因为知道公超看到志摩日记,就不知道叔华处会有的。谁料过了多日,向她要借看时,她倒说“遍找不得”,“在书画箱内多年未检”的话。真叫人不寒而栗!我从前不认得她,对她无感情,无理由的,没有看得起她过。后来因她嫁通伯,又有《送车》等作品,觉得也许我狗眼看低了人,始大大谦让真诚的招呼她,万料不到她是这样一个人!真令人寒心。

志摩常说:“叔华这人小气极了。”我总说:“是么?小心点吧,别得罪了她。”

女人小气虽常有事,像她这种有相当学问知名的人也该学点大方才好。现在无论日记是谁裁去的,当中一段缺了是事实,她没有坦白的说明以前,对那几句瞎话没有相当解释以前,她永有嫌疑的。(志摩自己不会撕的,小曼尚在可问。)

关于我想着那段日记,想也是女人小气处或好奇处多事处,不过这心理太human了,我也不觉得惭愧。

实说,我也不会以诗人的美谀为荣,也不会以被人恋爱为辱。我永是“我”,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美增能,有过一段不幸的曲折的旧历史也没有什么可羞惭。(我只是要读读那日记,给我是种满足,好奇心满足,回味这古怪的世事,纪念老朋友而已。)

我觉得这桩事人事方面看来真不幸,精神方面看来这桩事或为造成志摩为诗人的原因,而也给我不少人格上知识上磨练修养的帮助,志摩in a way不悔他有这一段苦痛历史,我觉得我的一生至少没有太堕入凡俗的满足,也不算一桩坏事。志摩警醒了我,他变成一种stimulant在我生命中,或恨,或怒,或happy或sorry,或难过,或苦痛,我也不悔的,我也不proud我自己的倔强,我也不惭愧。

我的教育是旧的,我变不出什么新的人来,我只要“对得起”人——爹娘、丈夫(一个爱我的人,待我极好的人)、儿子、家族等等,后来更要对得起另一个爱我的人,我自己有时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为难。前几年不管对得起他不,倒容易现在结果,也许我谁都没有对得起,您看多冤!

我自己也到了相当年纪,也没有什么成就,眼看得机会愈少——我是个兴奋type accomplish things by sudden inspiration and master stroke,不是能用功慢慢修炼的人。现在身体也不好,家常的负担也繁重,真是怕从此平庸处世,做妻生仔的过一世!我禁不住伤心起来。想到志摩今夏的inspiring friendship and love对于我,我难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