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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旁,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勒马看了过来,身上虽是穿着件紫色绫袍,却依然显得雄壮威武,锐气逼人,正是多年不见的程务挺。慕容仪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淡淡地点了点头:“大郎一向安好。”
程务挺瞧着她身上的素色衣裳,眉头皱了皱,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人,原来……看不出你家郡公还有这分心思!”
他的神色虽是竭力镇定,嘴角还带着点不屑的冷笑,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烦躁,整个人的气势似乎也变得有些阴郁。慕容仪瞧着他的神色,只觉得说不出的碍眼,忍不住道:“大郎今日不也过来了么?又何必说这种话!”
程务挺双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慕容仪:“你知道什么!我那天不就让人跟你说清楚了么,程某人敢作敢当,问心无愧!今日也不过是公务在身,偶然路过此地,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慕容仪怔怔地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带着她一眼就能瞧破的虚张声势的怒气,一股失望不可抑制地漫上心头。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你说得对,果然是我想错了。”
程务挺怔了一下,扭头看着远处,嘴角撇了下来:“你们女人家又知道些什么!”
慕容仪突然觉得眼前的面孔是如此陌生,自己一直刻在心底的、那个曾在虎口下飞马救过她的邻家兄长、那个阳光般爽朗干净、雄鹰般正直高傲的英武少年,原来早已泯灭在时光的长河里,已变成了一个趋炎附势、背信弃义,然却根本不敢正视这一切的俗世男子。而她,为了这个错觉,到底付出了什么?
她嘴角微翘,语气里带上了一点透骨的凉意:“是啊,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程务挺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拨马就走。车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这不是平原郡公程将军么?”
麹崇裕不知何时已带马来到车后,身上一袭雪白的袍子把他清冷的面孔L映衬得皎然生寒,此时瞧着程务挺,虽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分明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屑”二字。
程务挺脸色更是难看,昂首道:“麹郡公!在下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麹崇裕点了点头程将军自然是军务繁忙的,所以听闻昔日长官去世,定然要回来看看才放心。如今将军不但如愿以偿,而且永绝后患,自然要锦衣骏马,前来巡视一番,才会让人晓得将军的威风!”
程务挺原本已拨转马头,听到这些话,脸色渐渐铁青,回头怒道:“无知鼠辈,也敢胡说八道!”
麹崇裕神色依然平淡:“麹某不敢与将军比胆,自然只敢说说而已,那种忘恩负义、让家族蒙羞、让天下不齿的事,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做的。”
慕容仪看着两人,心里一阵混乱。麹崇裕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原是慕容仪最不喜欢的模样。她出身将门,从来都觉得男儿就该豪爽英武、快言快语,这成天风流自赏、阴阳怪气的,又算什么大丈夫?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神情散漫,却自有风骨的丈夫,再看看怒目圆睁,却色厉内荏的程务挺,她突然发现,自己也许错得比想象得还要离谱。
程务挺咬牙怒道:“裴尚书他首鼠两端,心术不正,原该如此下场。至于你,程务挺做了什么,还轮不到你这趋炎附势的兔儿爷来评说!”
慕容仪顿时脸上变色,站起来斥道:“程务挺!”
程务挺“哼”了一声,回头挥鞭就走。慕容仪担心地回头看着麹崇裕,却见他脸上不但没有怒色,反而渐渐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心里不由“咯燈”一下,忙叫了声玉郎!”
“放心,我只是还欠着裴守约一顿酒,眼下终于想到该拿什么来还上这账了。”麹崇裕抬眼瞧着程务挺远去的背影,微笑着一字字道,“总有一日,我会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下酒。”
第二十五章此情可悯此心可诛
洛水岸边,天津桥畔,堤上的垂柳依然年年被春雨染绿,又在秋风起时飘落满河黄叶;在柳荫之中也依旧嬉戏着幼童少女,那欢快娇憨的笑脸,仿佛浑然不知已是换了人间。
这一年,在开春前后的两三个月里,大唐就改了三个年号,换了三位天子。不,确切来讲,应该是四个——如今谁不知道,洛水边的那座皇宫里,真正临朝听政的早已不是天子李旦,而是太后武氏!
不过对市井儿女来说,谁做皇帝又有什么打紧?只要金谷园里的春风依然薰软,铜蛇巷里的秋雨依旧缠绵,那游春赏秋的贵女公子也依旧美貌多情,就足够了。便是被那场天翻地覆的变故震慑住的洛阳官宦人家,在屏息静气地观望了半年之后,也渐渐地放下心来——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宰相也还是那些宰相,天下还是那家人说了算,大伙儿又何必去计较做主的到底是儿子还是母亲呢?
因此,就算九月初六,太后武氏再次宣布改元,又把官名彻底换了一遍,朝野也依然一片平静。眼见又快到重阳佳节,升级为“神都”的洛阳城愈发热闹起来,叫卖茱萸和菊花酒的声音随处可闻;而洛水北岸,在那座刚刚改名“太初”的雄伟宫城里,更是枫叶漫山,秋菊遍地,从头到脚换上了节日装束的宫女们在红叶黄花间翩然来往,为这片秋光更添数分明媚。
不过,这样的安宁到底难以持久,重阳这日的清晨,宫域南边的百花苑内便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没多久,几位管事宫女都匆匆赶了过去,一踏入菊花棚,几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棚子里的花圃原是用于培植各色名贵菊花,待得花开时再移人瓷盆,送到各处。而此时,花圃中那株开得最艳丽的双紫,顶上双花中的一朵却耷拉了下来,硕大的花朵要断不断地垂在那里,好不丧气!
照看这处花圃的小宫女又是伤心又是惊恐:“不关奴婢的事!奴婢知道这花金贵,昨晚临睡前还来瞧过,那时是好好的,谁知今早过来就这样了。”
几个管事也都脸色阴沉,这花可不是金贵得很?上官才人最爱菊花,几日前才亲自挑中了这一株,说不定是要献给太后的,大家还指望着用它换个彩头呢,谁知眼下却成了这副模样!
领头的管事宫女沉着脸道:“查查这花是怎么掉的?”
一个小宦官小心地走进花圃,避开旁边的花丛走到紫菊跟前,托起花梗的断口仔细看了几眼:“像是被人掐掉的。”
管花的小宫女脸都白了:“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几个管事相视一眼,心里都是了然:多半是自己人捣鬼!有人便出去召集照看花圃的宫女,有人去问附近的洒扫仆役,花圃外的空地里,没多久便跪了一地的人,却都是一问三不知。管事们正焦头烂额,突然有人报道:
“上官才人到!”
上官婉儿显然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脸色着实不算好看,待走进花棚瞧见那株双紫,眉头自是皱得更深。她在花棚里走了一圈,到底还是在另一处花圃挑中了一丛五朵并开的黄色菊花:“先移了这株,用刻花白瓷盆。”
有内侍立刻小心地将黄菊移到早已准备好的瓷盆里,上官婉儿左看右看,还是不大满意,回头看着那株双紫,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责怪:“你们怎么这般不小心!”
管事宫女连连告罪:“是奴婢们疏忽了,下回一定当心,还请才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