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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赵桓少有的疾言厉色,张邦昌吓得腿肚子直抖。在这种时候以缄口为妙,然因事关紧要,他却不能不竭力寻找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是金人并未得到两河,两河抗旨之状况,微臣业已奏明皇上。”
张邦昌这话不假。金军渡河之后,遣使来索取两河。赵桓唯命是从,特派重臣耿南仲、聂昌分赴河北河东向金东西两路大军交割领地,却遭到了两河军民的坚决抵制。聂昌不知天高地厚,倚仗钦差身份强行进入绛州宣诏,被守将赵子清挥剑怒斩。士兵们犹不解恨,剜其双目后,又将其尸剁为肉酱。耿南仲则较为滑头,他行至卫州遭到乡勇追杀,乃东躲西藏地逃往相州,未敢提起割地之事,反称奉旨搬兵勤王,这才得以保住脑袋。张邦昌得悉异常恼火,曾奏请赵桓依律惩治抗旨作乱者,却因局势混乱,政令已难施行。现在话头逼到这里,张邦昌急中生智,便以此当作了盾牌。岂知此言一出,却犹如火上浇油,越发激怒了赵桓。看到赵桓面孔扭曲颜色骤变,张邦昌方幡然醒悟,自己今天是昏了头。传旨钦差被人碎尸万段,实乃皇上的奇耻大辱,公然在众臣面前抖搂此事,这不是哪把壶不开单提哪把壶吗?他懊悔得直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可是已经覆水难收。
眼见得赵桓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张邦昌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变成一片空白。赵桓戟指着他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听清不听清也无所谓,反正总的意思无非是指责他愚不可及贻误军机深负朕望云云。
直到赵桓发泄完毕回归御座,张邦昌方渐渐魂魄附体。但他旋即却又被赵桓宣布的一系列任免决定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几句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罢张邦昌太宰兼门下侍郎职,除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一宫使。罢唐恪少宰兼中书侍郎职,除中太一宫使兼侍读。起何栗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迁孙傅为同知枢密院事兼京城守御使。除李纲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统领湖南之师勤王。任命康王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陈遘为元帅,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帅,速起两河兵马入卫。
附带说一句,何栗所任之尚书右仆射,系元丰改制时仿唐制所用之职名。政和年间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现在赵桓又将职名改了回去,曰之“除旧布新”,实则正是复旧。
对于张邦昌,赵桓其实原有网开一面之意。因为从总的感觉上讲,这个人用起来还算比较顺手。虽然现在不得不言战,议和之念实际上并未从赵桓心中全然根除。将来若需和谈,尚须他去努力。另外,驭臣之道讲究个维持派系平衡,要使群臣互相有所制约方好。但是今天张邦昌表现得实在太差劲太不识相,赵桓在盛怒之下,就干脆将他一撸到底了。
主和诸臣见状,一个个噤若寒蝉。多日来备受压抑的主战诸臣则大受鼓舞扬眉吐气,于是大殿中登时澎湃起一片“吾皇圣明”之声。这久违于耳的赞颂声如春风般一扫赵桓周身的寒气,使得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一个足以把握乾坤旋转的明君英主。
张邦昌犹如一脚踩空跌进了冰窖,瞬时头晕目眩寒彻心肺。议和未能奏效,皇上对他的态度日渐冷淡,那倒不足为怪。然而赵桓突然间如此决绝地弃和言战,却是大出其料。
就算是要开战,也犯不上拿他张邦昌来祭旗吧?这些天来他昼夜忙碌绞尽脑汁,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为的就是为皇上分忧,一片忠心苍天可鉴哪!金军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再撕毁既定和约,殊非常情可测。众人包括赵桓,不也始终都是抱着议和这个热茄子的吗?否则为什么要走马灯似的遣使去谈判?要说决策失误,那也是大伙儿一块误的,事到临头,凭什么这责任便全姓了张啦?
张邦昌跪倒尘埃,满腹委屈地暗暗溜动着眼珠,希望能有人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他寻思虽然唐恪、聂昌、耿南仲这几个重量级的盟友都不在,但他的附庸颇众,出面为之说情者,应当是大有人在的。
但是错了,那些素日见了他极尽拍马溜须之能事的人,此刻皆道貌岸然目不斜视,连一丝同情的眼神都不肯施舍。更有甚者,昨日还在同他商议当遣何人出城与金人交涉的吏部尚书王时雍和开封府尹徐秉哲,现在却正热火朝天地随着主战大臣们,向赵桓表达着誓与金军血战到底的决心。视其像煞有介事之态,仿佛他们就从来不曾主张过议和似的。
张邦昌失望而愤怒地垂下眼皮,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年前白时中被罢官时,他与李邦彦见风使舵釜底抽薪的情景。一股难言的苦涩滋味,从他的心底蔓延上来。